妖刀记(45卷)(252-255) (第11/17页)
阿傻有张看不透心思的面孔。不是空洞无神,而是望之不进。 殷横野永远记得活着走出医庐的少年伊黄梁,在深山野岭间漫无目的地行走, 直到遇见自己时的那张空洞的脸。那是心中的一切俱已崩溃,却什么也捉摸不着, 被所信所爱彻底背叛、彻底蹂躏粉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的表情。 可以从全然的隳坏中重新捏塑的,才是最纯洁。 殷横野因而将他留在身边,悉心教导,和徐沾、南宫损这种略加点拨便放其 自生自灭,见有长成才予以收割的野子不同。 但岳宸海并不是这样。 少年对大夫的孺慕感激或是真,此外他们没半点相同。殷横野时常想,伊黄 梁不知多久才能明白,岳宸海是比他更加优秀的刀客、武者、掠食兽和幸存之人。 他若是锐利但易碎的水精,少年就是一团看不透的黑,可能是炭,也可能是铁, 关键是你永远无从知悉。 阿傻转落刀尖,没有多余的动作,清澈的眸光射向悬崖边的猎物。 殷横野以为他犹豫了,然而下一瞬少年已电射而出,眉刀紧贴腰畔,再出时 便要将老人由颔至额一分为二,直到撞入一团无形气劲,雏豹般的矫姿倏忽趋静, 终至不动—— 要不是殷横野急运「凝功锁脉」,高柳蝉怕已摊成俩羊片,流得一地肝肠。 阿傻的刀决杀非情,不加思索,一如斩杀平野空时。 他目露嘉许,确定少年看进眼里,这才解除了锁限。「匡啷」一声少年持刀 撑地,积汗溢出乌檀虎面,单薄的背脊剧烈起伏着。 「素心如可教,愿染古人风!」殷横野捋须含笑,却是对伊黄粱说。「你等 速循后山密径,返回静养,沿途须得谨慎,万勿大意。这孩子你教得很好。」笑 顾少年:「好生保护你师傅。」算是定下二人的名分。 忽听一把哑嗓低哼:「……对你来说,诗便是这般用途?涂脂抹粉,好让满 嘴鬼话听起来不那么无聊?」语声虽弱,不知怎的似金铁铿鸣,却是捂腹瘫坐的 屈咸亨。 殷横野也不着恼,笑道:「屈兄虽欲讨死,无奈我不受激耳。青锋照亦读圣 贤书,将人绑上秘穹,又或埋名掩脸,黑衣夜行时,屈兄想得起圣人之言么?我 甚好奇。」 屈咸亨面色灰败,身下泥地一片乌褐。以这般巨量出血,恁是身强体健的年 轻人,也撑不了多久,况乎年迈身残?伊黄粱无从揣测先生的想法,但保高柳蝉 一命的准备还是要有的,脑海中飞快闪过几种手法,掂量手边能用的,有哪几条 能留住最多清醒灵智;为防先生唤用,倒也没立时便走。 面对犀利诘问,屈咸亨未见动摇,仿佛殷横野之说肤浅至极,连理会的必要 也无,翳眸仍是直勾勾望去,不偏不倚钉上殷横野。 「我的两个师傅……都是心性高远的人,是你这种人怎么都比不上的。」 殷横野听老人自顾自说着,植雅章的面孔倏又浮上心头,微笑不变,目光却 有些冷蔑,怡然道:「心性高远,也须有合衬的手段,方能立身处世。植掌门择 善固执,可惜是不知变通了些。」 屈咸亨像是没听出他的讥讽——又或毫不在乎,殷横野简直不知道哪个更令 人恼火些——兀自喃喃,却与他说到了一处,附和得出人意表。 「……是啊,为什么他们的武功剑术,不如你这等样人?」 连被附和都令人火冒三丈,儒门九通圣之首有些哭笑不得。难怪这厮能与萧 谏纸合作,认为萧老儿目中无人神憎鬼厌的,实该认识下此君,方知天外有天, 寰宇辽阔,无奇不有。他甚至没用上半个脏字。 你连问他「什么叫这等样人」都像在骂自己。殷横野不露愠怒,和颜道: 「武到巅峰,殊途同归。至高境里,本就是虚无一片,有些人心系苍生,实则俗 事萦怀,如身在地面仰望天空,徒然想像云影万里,已至巅顶,却不知太虚之中 本无一物,日头映照近地之气流,投下影子,凡夫俗子以之为高。 「站在地上,误以云高,岂有攀升至高的一天?我不过是看穿了云影,望见 真高处,戮力以求、孜孜不倦,方能到达。」 他知青锋照尊师重道,言语间对植雅章满是不屑,想激他一激,孰料屈咸亨 置若罔闻,居然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被这番话触动,将有颖悟。 饶以殷横野的修养,亦不禁微敛和悦,哼道:「屈兄一心求死,我却不能使 你如愿。世上有一部秘法,曰紫影移光术,据说能深入脑识拷掠机密,只是 痛苦异常,当者宁可一死。我需屈兄活着,可未必是好活,养成活尸一般,亦不 妨我之用度。」 屈咸亨呆若木鸡,片刻才摆了摆手,似嫌话语扰人,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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