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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挺站着的男人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一言不发,目不斜视。 虞子衿从后头绕来一看,的确是昨日要取他性命的男人。其实他们见过两回,初见正在满堂楼,男人满身抑郁之气,放话道再见一回必下杀手。 还真真是个讲信用的男人。 牯夏拉不看虞子衿,垂下眉眼,朝晃动的茶叶水吹了一口气,云淡风轻道:“那便动手吧。” 虞子衿半个字还没出口,眼睁睁看着婴尘拔出佩剑,刷的一声朝胳膊劈下去,毫不拖泥带水。半条活生生的胳膊飞落在地,鲜血涓涓流出。 它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动弹两下,而后才不情不愿地死了。 门外传来捂住嘴的尖叫声。 “下去包扎吧。” 牯夏拉面不改色,“如敢再犯,不仅如此。” “是。” 婴尘声音低哑,没瞥左臂,与虞子衿插肩而过时,阴暗的双眸中几乎凝结着沉重的死气,凉飕飕,暗沉沉,周身冷得可怕。 虞子衿不禁在炎炎夏日中抖了抖,连忙搓搓一手的鸡皮疙瘩。 ——可怕,好凶。 他看看地上的手臂,再看看牯夏拉,精巧妖冶的眉眼中浮现疑惑:“你为什么要砍他手?” 牯夏拉但笑不语,温雅如玉。 “我只要还他两道伤。” 虞子衿认认真真地比划出一个二,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砍他的手?” 牯夏拉仍是不说,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嘲笑他这股天真执拗的正义气。 虞子衿在死手臂前蹲下身,伸手戳了戳,又道:“他是你很厉害的侍卫,是你的人。为什么要砍他的脑袋?你怎么这样呢?” “你要为他讨公道?”牯夏拉微微挑眉。 虞子衿摇头,又戳了戳僵冷的断手,缩回白葱似的手指在衣摆上就抹了抹, “没人这样的。”他说:“他害我,又不是害你。他是你的侍卫,听你的话,她们说他对你忠心耿耿。别人有这样的侍卫,就不会砍手臂。你却砍了他的手臂。我不与你好,你没有砍我的手臂,也没有打我骂我。偏偏你砍了他的手臂,为什么呢?” 他歪着头,白净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乱七八糟的言语其实真要问的是:对待敌人,你好吃好喝的供着。对待忠心不二的下属,你却如此苛求,动辄砍去他命根子似的手臂。为何呢?为何不护着自己人,反倒如此冷酷无情呢? 虞子衿想问这个,牯夏拉是慢慢才品出来的。 于是他笑了,笑出细微的声响来,惊得一旁下人瞪圆眼睛,又立即回神似的压下脸,偷偷摸摸地看他。 牯夏拉仍在笑,眼帘盖下来,锁定在一截断手臂上,险些笑到端不稳手中的茶。 怎会有如此的笑呢? 虞子衿也被吓住了,一动不敢动。 每每见牯夏拉全在笑,越是柔柔的浅浅的,底下暗涌的尖利碎冰与露骨残忍越是浓重。谁也搞不明白为何如斯温润的眉眼鼻嘴将凑出恍若恶鬼般的笑容,深意无尽。 出声笑真是十年难得一见,眉目玩玩,眼中满是细细的笑意,然而像是苦笑,像是哭笑,又是无穷无尽的孤寂与落寞。 牯夏拉,仿佛身处一个被汪洋孤寂包围的小岛屿上。他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噙着不屑的笑,眼中净是瞧不上世间万物的孤傲。 多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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