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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信,脑子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十来岁女子的身影,一身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裳,放了学就抱着书本往家跑,看到在学校坡口耍着等柳长青开会的柳侠时,会放慢脚步跟他笑笑,然后又加快步子跑走。 她家里有个瘫子娘,她得赶紧回去给她换屎布尿布。 那时候,村里人会说:“要不是牛勺儿媳妇瘫着,俺就叫俺妮儿跟他家换亲,谁家娶了花萍就有福气了,又好看又勤快。” 柳侠情绪低落,寝室里几个人都感觉到了,张福生问柳侠出了什么事,柳侠把柳钰的信给他,他看完又给了其他几个人。 黑德清说:“我们那边前些年也有这样换亲的,这几年生活好了,就很少了。” 云健说:“我操他妈,这牛墩儿他妈不是女人吗?儿子要娶媳妇儿过日子,女儿就不是人了?” 詹伟说:“柳侠,你们不是属于中原地区吗?又不是西北、西南的大山里,怎么到现在还有这种事啊?” 柳侠讷讷的说:“我们县城离原城只有三十多公里,原城是省会,跟我们那里好像两个世界一样,就是我们荣泽北面几个乡,听说也没有换亲的,只有我们那边几个山区公社……我们那里穷……” 沙永和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人要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尊严、爱情什么的都是狗屁,只有繁衍后代和吃饱肚子这两种本能会被尊重。” 毛建勇气愤的叫:“那不会跑吗?出去打工,我们那里,还有深圳,到处都是厂子,跑出来不就有活路了吗?她都敢跳崖自杀,怎么不敢跑啊?” 柳侠有点迷茫的抬起头,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那里因为亲事寻死的女子牛花萍不是第一个,为什么她们连死都不怕,却不敢跑出去找一条活路呢? 他把自己的疑问告诉了柳凌,考最后一门前,他接到了柳凌的回信: 因为恐惧吧?对外部世界的未知带来的恐惧对她们而言可能比死亡还可怕。 一个户口把我们禁锢在了贫穷闭塞的地方,几十年画地为牢的生活让我们失去了和外面世界的联系,即使今天世界已经敞开了大门,我们中却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样融入外面的世界了。 我们每天去望宁,还听咱伯、大哥、三哥经常说起外面的世界,可当我第一次去原城参加作文竞赛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惶恐不安。 恐惧外面一切自己未知的,不安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生怕自己不得体的举动会当众招致羞辱,那心情,真的是自卑到无以复加。 牛墩和花萍姐她们几年都不会出一次柳家岭,她们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即便知道,你觉得她们被封闭了二十多年的心有勇气面对外面广大纷繁的世界吗? 但更大的可能是:长期的隔绝让她们已经忘记了外面还有个广阔的世界,柳家岭和石头沟并不是世界的全部。 柳侠马上想到了猫儿,想到了柳葳、柳蕤他们,他们的心也会被大山隔绝的只容得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吗? 考试差不多进行了整整一周,云健和毛建勇每次考完出来都哀叹着可能要补考。 柳侠对考试也颇有点压力,他倒不担心会有不及格的,他是觉得别的同学当初都是货真价实考进来的,只有自己考上这所大学有撞大运的成分,担心自己总成绩垫底,虽然现在不会有留级这种事,可总是有点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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