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只觉胸口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里间仄逼狭窄,仅烟灯窜动着一簇黄红星点光芒,四围黑黑憧憧,酒红镶金线的帘子把着门不许谁进,那颜色好生老旧,
像干涸斑驳的一滩血渍,看久了触目惊心。
秀琴递来水烟筒,殷勤道:“二姨奶奶脸色不好,尝尝这水烟,掺了甘草薄荷水,很提神醒脑呢。”
江南这边男女老少吃水烟倒不足为奇。
桂喜接过凑近吸口烟嘴,一股甜隽清凉的味道汲满齿舌,浅淡透明的烟线,从红唇儿微张处袅袅飘出,慢慢洇没昏暗的空
气里。
她觉得胸不闷了,又吸一口,气也透了,再吸一口,人似浮云端不晓吸了多少口,眼前迷离恍惚起来,脊骨撑不住肉
身,不自主就倚倒在榻上,枕头高厚却柔软的不成样子,头颅压上即深陷进去,像栽进个香甜无底的陷井里。
乔玉林、许二爷、谢琳琅、许母、恼人的身份、难为的子嗣、都从耳边随着流光呼呼地一闪而逝。
她变得无牵无挂,亦有恃无恐。
娇小的珍兰蜷起身子,面容隐在烟灯后,似看她又似没看她,忽明忽暗辨不分明。
她也无须要辨的分明,两个许宅里身卑人贱的小妾,面对面对躺着,像躺在一口富贵棺材里,互以慰藉。
不觉恐惧,反觉安稳。
就想这样烟笼雾锁,不管人间春秋的慢慢死去罢。
珍兰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二老爷是怎麽疼你的?他那话儿粗壮麽?”
“别提他!”桂喜眯觑起猫般的眼儿。
“怎不提呢!”珍兰神情莫名地亢奋:“你说,你说,二老爷是怎麽入你的?每晚儿几次?他可爱玩花样?前后门都入
过麽?”
“他呀”桂喜吐出口烟圈儿,脑里迷迷蒙蒙,连二老爷的面容都模糊了,只看见高大清梧的背影,头也不回地愈离愈
远。
她伸长胳臂张开五指,无数青烟从指缝溜过,却抓不住那个人,不禁萋萋地笑起来:“他坏得很!我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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