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1/1页)
琴一开始只是砰地关窗,后来会犹豫着抬起手,轻轻地摇一下。 直到那一天,他们再也没有明天了。 晋陵沦陷了。 头顶总有轰隆隆的飞机盘旋,满街都是倭人,他们凶残、嗜杀、没有一点人性。平措的父母就因为不慎冒犯了一个士官,而人头落地。平措突然间就成了孤儿,而他连给爸妈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最后是一个地下党接济了他。 他无家可归了,为了活命和复仇,他加入了紘军。 世道越来越乱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忧虑和不安,富人开始坐船离开,琴一家也是。 平措来送她,说:我加入紘军了。 琴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才轻声说:别死。 那是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线清冷,雌雄莫辨,与一般女孩甜甜的嗓子有天壤之别,平措想,这也许就是她为什么不说话的原因。但他爱这个粗嗓子的姑娘。 于是平措努力扯着嘴角笑:当然,我还要等你回来,我要带你去草原,要给你搭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帐篷,要在纳木错湖边娶你,要和你养一堆的牛羊,生一堆的孩子 话没说完,他眼前已经模糊了,泪水滚落下来。 琴站在船头,咸腥的海风吹起了她黛紫色的连衣裙,她第一次没有为此打他,只是用一双饱圆黑亮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他,然后她忽然说:我想养黑羊。 平措心头一颤,他连忙胡乱擦干眼泪,温柔地笑了:好,都听你的。 船晃动了一下,开走了。 战争是多么残酷,平措第一次杀完人吐了两天,可他只要想着那个女孩正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生活着,并且他们终有一天会重逢,他就能继续活下去。 他怀着这样的祈望冲锋陷阵,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从别人嘴里得知,那艘船,其实出航不久,就被击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感到有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平措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视野并不清晰,眼前一片混沌,四周的光线十分昏暗,唯有一束细细的白光从不知什么缝隙中挤了进来,柔弱地落在铺了些干草的地上。 平措慢慢能看出些什么了。这是个非常狭窄的洞穴,人几乎不能站直,因为以他卧躺的姿势,粗糙的洞顶已经近在咫尺,平措不由怀疑这也许是什么野兽废弃的居所。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软软地搭在他胸前,是唐念青。平措微微抬眼看他,他下巴生了青色的胡渣,脸色苍白憔悴,眉头微皱,似乎累极了,睡着了。 但即使陷入睡眠,他的手依然没有丝毫放松。他甚至把身上的虢军棉衣脱了下来,全部盖在平措身上,自己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蓝灰色军衣,背靠在阴冷的石壁上。 平措注意到自己的大腿,子弹已经被取出了,还剜出了一团碎骨渣和焦黑的肉,就随便放在一边。平措看了有些毛骨悚然,万分庆幸那时自己昏迷了过去。 伤口上被包上了黑乎乎的玩意儿,平措伸手摸了一下,好像是嚼碎的草药。大概是他的动作打扰了身后的人,唐念青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平措冲他一笑:哈,我还活着。 他用满是血丝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平措,很久,他突然紧紧地把平措抱住,甚至连身体也跟着剧烈发起抖来。 唐工?平措胸口都被他勒疼了,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没事 剩余的话被一个吻堵回了喉咙。 平措蓦然瞪大了眼。 唐念青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头,重重地吻了上来。 他好像发了疯似的吮吸、啃咬着平措的嘴唇,激动到连吻都是颤抖的。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确信平措真实存在,好像他一放开,平措就会一点点从他怀中消失一般。 平措的脑袋变成了一片浆糊,从头至尾,他都是呆傻地鼓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脑筋好像在唐念青掰过他下巴那一刻就断掉了,压根无法指挥身体行动。平措就这么僵硬着石化了很久,久得仿佛过了一百年,唐念青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入了他的颈窝。 平措又呆了很久,才吓坏了一般,磕磕巴巴地说:唐唐唐唐工 吓到了?唐念青平静地问。 平措涨红着脸,不知道如何应对,犹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吗?唐念青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 啥? 你以前在团里没有组织学习过吗?苏威埃共产国际的若干事。 有是有 可是这和和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肯定打瞌睡了吧?这叫苏威埃的礼貌。唐念青说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平措连耳根都红透了,这回是气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唐念青正儿八经地说:是真的,你见过共产国际派来的里德顾问吗? 我怎么可能见得到。 你要是有机会活着回去,你大可去问他是不是真的。唐念青很认真,你以为苏威埃的军人为什么这么团结,因为他们对战友绝对信任,而这种信任,就是在日常的鼓励和安慰中慢慢积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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