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70节 (第1/2页)
闻他一颗心,如擂鼓般跳动,扶在腰间的手哆嗦中传来力道。 她便喘出一口气,小声道,“我的头发都散啦,你捋一捋。”说着,她抬起一张近若透明的面庞,虚弱的眉眼含笑。 给他看,凌乱不堪的鬓发,丝丝缕缕捻在额角耳畔,还有一些湿发垂落在半敞的脖颈间。 可是她说话的神情,隐约间却还是当年那个对镜贴花黄,缠他梳头又嫌他手脚蠢笨弄乱她发髻的小姑娘。 贺兰泽听话给她将头发捋好,别在耳后,蓦然间滞了动作。 他看见他的指尖托着一根白发。 从她头上长出的一缕白发。 今岁,她才二十又五。竟生华发! 岁月和世事几欲扼杀掉当年的女孩,他却还在和命运相争。 不知对错。 就是,他的长意……该活下去的。 他扶着她,在屋中慢慢走着,走过第一圈,她似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弄成这样,你这身血哪来的?” 他笑笑,“……才下的战场。” 走第二圈时,阵痛又来,她摇头道,“去哪都疼,回了榻上我就下不来了……你让我靠一靠,我能忍过去……”于是,她伏在他肩头,贝齿咬磨过他的衣帛和皮肉,良久才随着冗长憋胀痛楚的消散松开口。 她跽坐在地上,趴在他肩头喘息,满头虚汗中凝出一点仅有的神思,“是不是我咬疼你了,你身上……这样重的血腥气?还是、哪里……你哪里受伤了……” “没有,我没事……就你,长意,你撑过去……”贺兰泽就这样半跪在她身前。 是一番耳鬓厮磨的样子。 中间一点空隙,却也不是空隙。 那里是她隆起的胎腹,他们的一个孩子。 如此,是一家三口最亲密的相拥。 但这一刻,贺兰泽无比厌恶这个孩子。 他幻想,也期待过,再要一个共同的孩子。但是从未想过陷她入如此境地。 他抽出一只手,抚她腹部,感受着一阵阵胎动。 这个无知无觉、但是已经有四肢魂魄的孩子…… 无端承受他的憎恨,无端遭人计算。 他该恨的是他自己。 很快一直纤细的手覆上他手背,耳畔是她断断续续的气息缭绕,贺兰泽尽可能地贴近她,想听清楚她说的话。 最后,只听到气若游丝的两个字,“……好疼!”她连跪坐都撑不住,虚阖着双眼从他肩头下滑去。 是破水了。 贺兰泽一把将她抱起,置在榻上。 便也来不及再去思索,她方才在他耳畔到底有没有说话,若是说了,说的又是什么话。 接生的嬷嬷和贴身的侍女都围着她,亦有人劝他赶紧出去。 将他手背抠破皮肉的手随着眼睑的抬起,慢慢松开,她说,“你出去吧,去陪陪皑皑,别吓到她……” 她说,“我好久没有理她了,你去和她说,我好了还是一样陪她……” “快去!”她攥着被褥,两眼通红,浑身湿透,“都在这,她会觉得落了单,我们一人陪一个……” 一人陪一个。 从年少至今,风霜几多欺凌,她也没有停止过良善和体贴。 贺兰泽终于颔首,起身离开。 转过屏风后的话,谢琼琚急痛中,已经听不清。 但是所有的医官和接生的嬷嬷都听得格外清晰。 他说,“孩子不论生死残损,孤都不怪你们。但是夫人如有万一,你们便泉下侍奉。” 为着他这句话,无论后来产房之中如何凶险,无论谢琼琚在数次晕厥又被医官用针灸扎醒,用参汤吊起一口气后如何挣扎,都没有人出来问过是保大还是保小。 所有人,抢救的都是她的性命。 所有人,都禀承着一个道理,孩子能活是幸运,不能活便是他的命。 屋内人影奔相匆匆,屋外到出一盆盆血水。 有此起彼伏的声响,催促她用力,教导她换气,每一个人都带着急迫和惶恐。 却偏偏没有她半点声音,只有零星一点呜咽,和隐忍在喉间吞咽下去的破碎呻\吟…… 贺兰泽坐在榻上,将皑皑抱在膝头。一如谢琼琚所求,陪着皑皑,以防吓到她。他紧紧抱着孩子,一遍遍和她说,“你阿母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七月酷暑天,皑皑蹙眉退开身,“阿翁,你手臂怎在流血?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薛灵枢闻言上来,给他重新敷药止血,“夫人用了那颗补基养元的药,虽是急了些,但是应当能勉强挨过眼下这关,后头事后头再说,你且先顾好自己……” 贺兰泽还未来得及应话,薛真人便出来唤过薛灵枢,匆匆与他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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