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3/7页)
给我一个养我、爱我、疼我、护我,远胜给我生命那两人的乾爹。 所以,一办好出院手续,将车驶离医院,我没有先回我俩的小爱巢的打算,车头一调直直往近百里外的老家的方向赶回去,就为了乾爹说他燉了好一大锅香菇鸡汤,用电锅温着端出厅堂,还准备了两副碗筷,正等着我俩回去喝。 随后,当我跪在爸面前,不闪不避的任他使家法挥向我肩背,我的眼睛还在留意着我爱人的反应,就怕她跟上回一样挣开乾爹的怀抱,跑过来抱住我替我挨棍子。 「爸爸,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爱人哭得肝肠寸断,这对刚生育过的妇人家是大忌。 【敏敏,会没事的,让爸打几下消消火,一切都会过去,会好的。】她大概太久没再见爸修理我的惨况了,忘了爸有多吓人,一慌就将我刚在车上交待过她的事情全都给忘啦。 爸打人的动作一向夸张,模样也很唬人,面目狰狞若罗剎,手上青筋毕露,藤条与皮肉激盪出的声响通常也比较响亮,其实对生命绝无危害,就是皮肉受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志彦,适可而止!」乾爹大吼一声,对孩子们的管教扮演慈父角色的他通常不会中途干预严父角色的爸,除非他觉得太过了。 他出声这时,我心里已经数到了四十几,等会儿我爱人要给我上药,衣服一撩起来,肯定整个背会佈满横错交纵的红紫淤痕。 一想到敏敏又要次次帮我上药、次次为我哭,一如我从小到大、领过无数次原因记不得的大小处罚后,她千篇一律的反应,我的眼睛忍不住开始微微胀热,发起痠意。 爸手上不见停,力气下得更大,捱到第五十下,粗如儿臂的老藤条总算不再落在身上。 一张写满字的纸落到我眼前来,就着双手撑地、俯首立跪的姿势,我默默地逐字细读。 才读了个开头,一个阴影遮住我的光线,慈祥的乾爹跟我面对面的跪着,将他抢来的老藤条另一端,挥向自己的背。 「爹地!」我意会过来他在想什么,心里狠狠一慟,连忙倾身去抢藤条。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做主抱回来养的。如果他们有错,那就是我的错,是我将阿诚跟敏敏拉在一起过日子,是我帮他们办离婚住到一起,是我要他们回来坐月子的。如果你非要罚谁,才能让你心里觉得痛快,那么,最应该领你这顿打的不是阿诚,而是我!」 乾爹用仅剩的那手先后推开爸跟我,敏敏一手压在受到惊吓的淳若背上,一手抱着我的长子,母子三个搂成一团,正在嚶嚶哭泣。 (二) 从年轻拼到老,从祖上的米搅阿到自己的米厂,久居高位的爸懂说话,却连自家人都罕闻他出声,顾盼之间、威严自生,深具领袖风范,就连这时也不例外。 只见他站到乾爹肩后,凌空抓住老藤条,乾爹抽不出便侧过脸跟他对瞪,以眼神要他走开,他瞪回去,不出十秒,乾爹果然瞪不赢他的先松手。 没跟乾爹继续瞪来瞪去,爸又朝我走近了两步,以藤条点点我面前的纸,示意我继续读。 「阿诚,不能答应。」乾爹的眼若能喷火,我膝前这张纸恐怕已经烧成灰烬了:「你爸写的这些,都是气话。」 我没回话,只是点头,因为我不想伤乾爹的心。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我的真心话,说我根本不想姓刘,寧愿姓范,甚至跟敏敏姓高,都不想跟姓刘的这一家子再有干係。 虽然这些话,我之前就曾说过许多回。 男人都是当了父亲之后,才开始学着怎样当人爸爸的。不能回家的这两年,敏敏多次引导我站在为人父的角度去思考,重新检视自己是否尽全了为人子的本份。我越是想,越后悔,悔恨之前顶过乾爹的每句话。 有一次,夜深了,敏敏避开我一个人躲在阳台边晾衣服边哭,就因为乾爹快生日了,爸还生我俩的气,她不能回去给他祝寿。我单膝跪在蹲着的她跟前,当她的面发誓,如果能够再回家我绝对会好好孝顺乾爹,不再让他气鲁。 查埔仔说话算话。就算敏敏现在不在这间屋子里,我也一样会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你,出-去。」看我应和乾爹的话,爸终于被激得忍不住,开口说话了,「麦、搁、返、来!」(别再回来) 「嗯系拢讲啊吗?哩幼搁底累番癲啥?」(不是都说了吗?你又在无理取闹些什么?) 乾爹又吼爸了,一天里连续两次,都比得上月全蚀的罕见了。 我瞄了眼敏敏,看她肿着眼抽咽着,一手给淳若揩眼泪、一手摇着儿子轻声哄,自己鼻水双管流都没手去擦。我忍住喊她去一旁坐着的衝动,垂下眼继续看爸给我的绝情书,心想高敏敏就算再狼狈,她在我心中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美丽、最让我心动的女性。 爸也是觉得委屈的吧?被乾爸爹连两吼,他气得扔开藤条,转身往屋外疾行,重重甩上厅门,一下子就走得不见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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