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连载中]归溪十二里by荷尖角(焱蕖) (第2/2页)
一张脸衬着门上玄漆,竟成惨白,却并不是光线所致。谢皖回见他面容憔悴,大约是一夜未眠,免不得微微皱了眉头:“……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脸色差成这样。” 陈焉笑得苦涩,缓缓把头摇了摇,只低声问:“大夫,您这里可有止疼的膏药?卖我一贴吧。” “止疼的膏药当然有,而且还不止一方。”谢皖回把身后的百子柜撩上一眼,冷笑道,“然而药又岂是乱用的——你哪儿疼,先告诉我。” 身子隐隐一凉,凉至心口。邻人鄙夷残疾的嘴脸历历在目。他屏住呼吸,犹豫地动了一下唇:“……手。手臂疼。” 想是木工活儿做多了,伤了筋肉。谢皖回眉角一挑,人已是朝着陈焉走近了两三步,伸手便探了过去:“疼的地方拿来我看!” 这谢大夫虽非京人,但看他出落干净,未必愿做疡医,大多也嫌弃伤残污秽。陈焉心生此念,说什么也不肯叫他看见自己的断臂,下意识退了两三步,躲开谢皖回伸来的手,几乎没跌出门坎。 对方恶狠狠的一记眼神剐过来,他忙赔笑:“不必不必,只不过区区小伤,怎敢劳烦大夫。您随意给我开一贴膏药便是。” “随意?笑话!‘对症下药’这四个字你没听过?便是手臂疼,疼法也不尽相同,细细分还能分出十几种来——你以为敷衍了事是我谢皖回的作风?”陈焉不过是两句托词,却已被谢皖回劈脸顶了三四句,正在窘迫,不想最后的那句话才真正叫他吃了一惊,“一贴膏药,一两银子。怎能随便拣一个用?” “一两银子?”陈焉失口反问。足足抵得他六、七日的租金。 谢皖回见他惊诧,蹙着眉毛瞪他一眼,声色俱厉:“怎么,我这药贴虽然贵了,里头下的功夫却足,值得这个数,我并不赚你什么。市坊里有些江湖骗子,卖的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膏药,何曾比得过这个!那种半调子我早见过,偷工减料,粗制滥造,至多可以缓一阵子,却不能治本。价钱倒是便宜,一缗钱能换十贴,可病人买上十几贴还未必痊愈。这样算起来根本不止一两银子!” 陈焉怔怔听完他的话。虽然意思他全明白,可是拮据的现状却难住了他。 他不是擅长经商兜售之人,一个木器铺面也是毫不张扬,极为低调,刚起步的店,挣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下来,除去进货成本,减下日常开销,不过勉勉强强凑够五两。 陈焉缄默不语。左手在靠近右肩的地方略略一碰,黯然落了下去。 他的手已分文不值,何况一两白银。 “多谢大夫相告,药贴之事,还容在下先考虑一会……”他强忍伤口钝痛,轻轻朝谢皖回一笑,心头却有尴尬,只把一对眼睛垂下去望住鞋尖,顺势低头道了谢,转身便往回走。 谢皖回向来眼尖,瞧见陈焉发鬓下面一层细汗,居然这般疼了还要考虑,一副直心肠令他忍不住“嗳”地唤了一声。 谁知陈焉竟是聋了一般,毫无反应,脚步更是片刻不停。 谢皖回平日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装聋作哑,愠色早已上脸。他想起陈焉的手指碰过右肩,料定伤在右臂,冷笑一声,霎时追出医馆大门纵步赶上。眼看那人已在三步之内,他出手如电,一把抓上陈焉右臂! 手指准确地逮住了陈焉的衣袖。然而也只有衣袖。 大力抓下去的时候,手指居然往下一陷,只觉掌心一阵凉风窜过,粗糙厚重的麻布瞬间被他攥入手中。五指合拢成拳,抓住的,唯有一段空荡荡的袖子。 谢皖回的心似乎也往下一陷,愣了。 陈焉惊惶失措地回了头。 谢皖回睁大眼睛,久久盯着手中绞在一处的空袖子,颤了一下,倏地抬头看他,陈焉顿时将对方脸上明显的惊讶看得一清二楚。那样的神情他无法多看一眼。陈焉低下头,心愈沉愈深,胸口闷痛。 可不是么。谁愿意靠近一个残疾,沾上晦气。 他脸色微微苍白,动了动肩头,衣袂上的手纹丝不动。迟疑之间,陈焉抬起左手,怯生生地捻在谢皖回扯住的地方,半晌才试着抽了一角出来。那只攥着的手仍是没有动静。见对方犹在发怔,他终于慢慢碰上那几根冰凉的指头,极轻地,极谨慎地一一掰开,将袖子从那人手中一点点拉了回来。 谢皖回的手仍旧僵在半空中。 陈焉不能言语,只是朝谢皖回欠身一拜,退后两步,转过身去。他有些难堪,左手一直按着那截袖子,默不做声走向屋门。 身后始终没有离去的脚步声,那个人还立在原处。 他没有回头,悄然掩上了门。
请记住本站永久域名
地址1→wodesimi.com
地址2→simishuwu.com
地址3→simishuwu.github.io
邮箱地址→simishuwu.com@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