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 (第2/2页)
雨声的遮掩,他压低声音:“您手下的兵都要跟着姓薛了,又没个家眷留在京中,就不怕……” 话音再次消弱,不见回应,又起一句,格外语重心长:“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您也该往功劳簿上躺躺了,何必执念如此。” 薛远依旧无言,转头望向回廊外。地砖尽头,宫墙连绵高耸,被雨水一遍遍冲刷,颜色愈发深厚,郁郁沉沉,密不透风地合围,处处昭示着天威浩荡。 他抬眼越过高墙,望向灰黑一片的天边,仿佛已经看到军旗在旷野上迎风飘扬,又似乎在望向云烟之外更加遥远的地方。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像在自语:“我与故人有约。” 月光皎皎,江水滔滔,青山围抱着一座孤坟。 薛远一身素白,独自倚靠在墓碑旁。 他抬手举过头顶,指间闪过银光,指环的空洞恰好嵌住一轮月亮。 “他们吵着要我娶妻……”他低声喃喃,不知是对着月亮,还是对着手中的指环,“阿玉,你会不会不高兴?” 四下悄然,坟冢幽幽,他说出的话没有回音。 薛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自言自语,正要将手放下,就在此时,从指尖到足底,浑身定住。 不远处的江中,月光浮华,水波粼粼,波光之间浮现一个身影,正茫然四顾,侧耳寻找着什么。 恰如当年别时。 “……阿玉。” 出口的呼唤似乎都失了真,全部的心神追随着,赶到江边。 深重的呼吸起伏中,波光迷眼,到处空茫。只见江水,不见故人。 忽然,分明被紧紧攥住的指环脱了手,跌在了岸石上,溅起清脆响声,悠远回荡。 闪光忽地一现,坠落水中。 而江水兀自滚滚,延绵不绝。 “这个是英文,一种外国的语言,和拼音不太一样……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何还忽地截住话语,看了过来,一双眼清亮亮的,满是关切与探询。 薛远向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毕生磨练出来的定力与耐力,全用来扮演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唯有午夜时分,深藏的情绪才得以流露一二,心脏被苦涩与甜蜜一并啃食,侵扰得难以安眠。 不要贪心,不要贪心,这样就够了。 可是即使四目相对,双手相执,幽暗处的思念依旧疯长,无数的话语滞涩在舌底,充斥到极限。 他默然注视着眼前沉沉睡去的、无辜到有几分可恶的面庞,目光来回描摹,一双手在暗处放松又捏紧。 阿玉,你连真名都不肯告诉我。 阿玉,从今往后,不要再骗我,也不要再离开我了。 为什么,你不记得了? 早晨的阳光清浅拂入,薛远侧身躺着,注视着怀里犹在酣睡的人,伸手抚过柔软的脸颊。 历经波折过后,总算安定下来,颊边也终于多养出了一点肉。 不像十五岁的水边,那般神情哀伤,纤瘦的身影像要淡进幽幽的月光里,似乎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在想念自己? 当时的阿玉,瘦瘦小小的,总让人觉得应当多加照看,而实际却坚韧得很,艰苦相伴的日子里,每每望来,总有一份宽慰似的温柔笑意。 到如今才知晓,那般眼神中藏着什么。 手上抚摸的力度略大了些,何还似被搅扰,合拢的眼睫颤动,仰起脸贴着掌心蹭了蹭,呢喃出声:“怎么了?” 薛远的嘴角弯了弯,又忍不住低头去亲了几下。 当初发烧时是这样,情潮迭起时也这样,总之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像暴露本性一般,哼哼唧唧的,格外黏人,格外喜欢撒娇。 但他不打算告诉何还,要是何还知道了这回事,一定会羞愤交加不肯认人。 他只是凝望着眼前人,轻声念道:“我很想你。” 何还没有完全醒来,双眼都没有睁开,却似乎察觉到了身边人的情绪。 他向熟悉的热源贴近,磨蹭着给自己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伸长手臂搂住对方,轻而慢地抚过手下的脊背,念念有词:“我在的。” 薛远不再说话了,像拥有举世无双的珍宝,回抱住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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