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我算什么 (第3/3页)
他临走时和额吉恰的对话。 额吉恰把铁壶交给他,“这是小姐和她的孩儿……” 孜特克垂着眼,没说话,他接过那壶,手微微发着抖,喘不过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 “徐羡骋还在外头,你们找人去扶他吧……外头这么冷……”孜特克沉默了一会儿道。 额吉恰有点愣,听见孜特克还在说徐羡骋,“你……”他叹了口气,“你去吧,府里头人多,冻不死他的。” 孜特克最后朝着世子府的方向望了一眼——对于徐羡骋,孜特克本以为自己早就恨上了徐羡骋,但此时竟然说不清此时自己心里的滋味,也许他们未来都不会再见了。 孜特克从回忆中回过神。 他赶了许多日的路,沿路遇上一些村落,都是些小地方,外头打仗热火朝天的,这些地方穷得掉渣,打它都要亏掉裤子,所以对这些地方没什么影响。 今年冬季尤其长,从前没有这么长的一个冬天。 因为穿得多的缘故,孜特克脖子上的刺青并没什么人看到,让他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到了夏季……又该怎么办。 孜特克记不清自己行了多久,日子一天天地捱着,战乱年什么都稀缺紧俏,就算精打细算,盘缠也花得极快,不出多久,孜特克就会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这日他终于到了巴图,远远望去,昔日的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烟,他是傍晚到的,为的就是不要让人看见自己。 孜特克路过自己曾经居住的院落,那儿杂草有半人高,显然是久没有人居住了,他在院后墙角边挖了坛酒——那是他曾经给徐羡骋埋的,打算给这小孩娶亲时满上的,现在没啥用了,况且他也觉得哪个姑娘或者男的跟了徐羡骋都得倒八辈子霉,想想都亏心。 他选了个胡杨下的小山坡,给玛尔罕挖了块地。 孜特克心中痛恸不已,一切都变了,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但到了这个村落,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酒味道粗劣,但也确实是过去他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以后……”他红着眼,坐在那小小的土堆前,“你便托生在个普通人家吧,不要生到这里来,生去兀人家里,他们那儿的女孩地位高些,你也过得自在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不住你……早就没有脸见你了……” 他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悲哀地想,可怜小姐生前那么美丽尊贵,死时候连自己的一块石碑都没有,不能也不敢留下,那些前尘往事在他眼前浮光掠影一般地略过。 他回忆起幼时的母亲,孱弱的弟弟,凶恶的主人,其他沧桑疲惫的农奴,善良温婉的玛尔罕,军营里的其他将士…… 狡黠可爱的徐羡骋、恼羞愤慨的徐羡骋、冷酷残忍的徐羡骋…… 孜特克又想起徐羡骋了,之前几乎每分每刻他都会想起对方,他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了。他不再想什么爱恨了,去想这些已经使他精疲力尽,徐羡骋像是掺了毒的烈酒,他栽了个底朝天,遍体鳞伤。 孜特克确信自己不会再见到徐羡骋了,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七了,从前同一屋檐下的农奴,除了那位老农奴,很少有活到四十岁后的,孜特克算了算时间,自觉不过剩十来载。 孜特克想,他生来是农奴,现在依旧是奴隶,苟活着一日都是偷生,活着就是稳赚不赔的。 他不想再为谁活着了,下半辈子,他想为自己而活。 孜特克最后给自己灌了酒,对着坟墓道,“玛尔罕……”他喉咙沙哑,他已许久没有喊玛尔罕的名字,自他认识到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后便再没开过口,这个名字让他喉头发热,几乎要哽咽出声,“……我走了……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不要担心……” 他望向自己曾经呆过的院落,想起少时的母亲和弟弟,孜特克在心里唤了他们的名字,想到自己从今以后孑然一身,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留下亦或者离开,分别对自己、对他们又意味着什么,孜特克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 这一切又让他没法不想起徐羡骋,心中悲哀加深了。 孜特克起身,砸碎了酿酒的瓦罐,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寒风中他不由得弓起背,身后留下一串寂寥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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