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解前结【五】思无邪 (第2/2页)
置信地听着,倏忽地有些释然,淡淡笑了。「陛下厚爱,儿臣深知无以回报,从未想过辜负。」他知道嬴政对他坦白,而他所说亦发自肺腑。「陛下统领盛世,国祚绵延,更有许多人选来辅佐。儿臣......只有您一位父皇。因此不敢违逆,也不愿让父皇为儿臣的悖逆感到痛心。」 「倘若,儿臣前生一如此刻明白透彻,绝不会逃避重任,更不辜负父皇所托。」扶苏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透亮:「儿臣知罪,所言亦句句真心。」他们都清楚,只可惜历史没有重来。 嬴政拉过扶苏的手,将他按在怀里,扶苏温顺地抵着嬴政肩膀,双手回抱着他。「父皇,儿臣很思念您,自离宫那日起便一直挂念父皇。」扶苏声音很低,却饱含深刻的眷恋。换作从前他可不敢这麽大胆,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他宁可直抒胸臆,尽其所愿。嬴政将他搂紧,靠近他的耳边说:「朕明白。从前就明白。」 【五】思无邪 自从扶苏来地府後,嬴政神色显而易见地轻松不少。相比最後几年的愁云惨雾,扶苏心性明亮起来,言谈活泼许多,甚至与他对话时也不再拘谨地只称自己为儿臣,父皇倒是改不了口。不过父子相处有几分像回到了秦王政的时期,融洽恬淡。 扶苏仍对嬴政事必躬亲,从前始皇帝周身大小事有专人打理,如今都让扶苏一手包办,从饮膳、起居,到外出随驾。嬴政向他说过不必繁琐,然而扶苏持之以恒的坚持,嬴政也懒得再提,任由他服侍自己。 照理说他们现在都是地府的灵魂,不食不饮也无饥饿虚弱之损耗。不过食衣住行能同生前如出一辙,扶苏认为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才有贴近人间的写意和温度,减少无端烦忧,也藉以消磨时光。然其中亦含有他的私心,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扶苏总是想方设法的亲近嬴政,恨不得黏在他身边。但他那麽大一个人了,也不好撒娇,只能安静陪着嬴政。伴他同游秦宫、登楼远眺。与他巡山访水,夜宿天幕之下。 终究不是幼时能恣意黏着父亲的孩子,况且有嬴政的栽培青睐,扶苏更不敢松懈,从说话识字起便没多少玩乐的闲暇。但他是嬴政的第一个孩子,秦王政会在小小的扶苏奔着扑向自己时把他抱进怀里,甚至抱着他到处走。 历尽艰险、沧海桑田,还能有一人在身旁坐看朝阳落日,扶苏心满意足。反而是嬴政时常忆起往昔,尤其是扶苏还小的时候。偶尔他看着身侧专心练字的扶苏,眼前少年身影与多年前那个小孩子重叠在一起,让他想去捏捏儿子的脸,他暗笑自己真的老了,才总是回忆往事。 扶苏现在的外貌,看起来较当年离宫减了许多岁,风骨峭峻却不孤傲,少年英气而不青涩。嬴政看着他,经常会有他们还在过去的错觉,或许不是自欺欺人,而是时光停留在扶苏身上最美好的华年。对此他问过扶苏,自己和从前的样貌差异如何。扶苏先是认真端详他,还踮起脚尖凑近,秀挺鼻梁都快贴到嬴政脸上,才笑着回答:「父皇英姿焕发,傲视天下,虎视何雄哉。」 嬴政敲了一下扶苏额头,他假装吃痛。「朕看你现在的岁数,初过弱冠。」他们在地府的相貌似乎是由心境决定,偶尔也会改变。扶苏下意识地选择了那个时刻,是否那是他最快乐的年岁? 扶苏静下来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崇敬,近於虔诚:「儿臣以为,父皇如今样貌是初并天下,称始皇帝的那年。」他凝望嬴政,看了出神,轻叹了一句:「陛下。」 「无论何时,父皇在扶苏心里,永远是不可超越的神只。」比起俏皮的赞扬,扶苏的崇拜让他有些难以招架,或许因他知道,扶苏是认真这麽想。 嬴政这辈子听遍了无数奉承献媚,但自始至终他清楚,扶苏对他特别上心。不仅是对父亲的孝心敬畏,对皇帝的尊崇,他在幼时的扶苏眼里见过亮晃晃的景仰和期盼,尽管成年後扶苏收敛自身,嬴政不曾忘记长子投向自己的眼神。有时他们不甚愉快的谈话後陷入沉默,他会有股冲动,想把俯首称臣的扶苏从地上拽起来,看他眼里是否仍有从前的光彩。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过去的他们停滞不前。然而如今一切都改变了,也还在变动着推展向前。他们不约而同地选在了同一年的时刻,相由心生,心里也在潜移默化中拉近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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