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重阳 (第2/2页)
“她一贯胆小,就因为琼林宴上偷偷看了一眼姜令望,就跑去求母妃……竟是鬼迷了心窍,连公主府都不要了,非要远嫁!我早就同她说了,这男人眼神不正,看似恭敬,实则桀骜自私,就算她非要嫁人,非要生子,也不必同他一起,怎么能靠一眼就定了终身?” “那男人有什么好!无非是生了张白净斯文面皮,狼心狗肺的东西,同着其他女人来谋夺她的产业性命,不是帮凶,就是默许!怎么能做梦期待他回心转意,洗心革面!” 新安心绪激荡之下,神情恍惚,竟不管不顾,和盘托出,说漏了嘴:“我说姜令望一死,她便自由了,也不用守着什么寡居的规矩,也大可不再改嫁,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要儿女养老送终,抱养几个聪明漂亮又听话的孤儿不好么?就他姜家的血脉金贵?一个病秧子,当成什么宝了!我带她去庐山,去桃花源,静养身子……她竟然不肯。究竟为什么不肯和我走……从前不肯,如今,也不肯……” 话里话外都透着古怪,好歹新安说了几句,意识到有些不对,先自收了口,端起茶来干咽了几口,掩饰一番。 镜郎也就装出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劝道:“世上有女子如阿娘般飞扬自我,有女子如您一般坚韧直率,有如寅娘姐姐般百折不挠、顶立门户的,那自然也又如菟丝花一般,只愿意婉转委身于男人……到底也不能算八姨的错。” “她到底才是苦主,姜大人是她夫婿,又是本地主官,在这个赈灾秋收的节骨眼儿上,确实动他不得。” “小滑头,还和你九姨提这什么正事不正事的?” 新安捏着绢子,使劲儿扇了扇风,因为恼怒,脸颊热得绯红,发髻上的双凤衔珠步摇一甩一甩的,看得镜郎胆战心惊,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被摔个正着,急忙识趣地换了话题:“不过姜氏母子,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主谋了……八姨说了怎么处置没有?” 新安摇了摇头:“就明瑟那个软糯性子,能说出什么喊打喊杀的话来?不过她身边那个琉璃,倒还算会说话,劝了她两句,还是给了句准话,‘此生不愿再见姜氏母子的面儿,也不想听到与他们有关的任何消息,按律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镜郎眨了眨眼,已经觉得这话里颇有玄机,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平静道:“别的不说,单谋杀公主一条……就是凌迟啊。” “凌迟也太便宜她!”新安嘴上说着厌烦广平的性子,实际上以她当仁不让的脾气,早就已经越俎代庖,有了决断,“一死了之,哪有这么便宜,活剐了又怎么样,死了就没了,就是要让她吊着一条命,活受罪!” 镜郎轻声道:“听说,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最害怕的事情成真。” “姜氏最宝贝的,不就是那个病秧子儿子么?” 或许还有她的亲弟弟。 新安想象了一番事成后的场面,颇为扬眉吐气,重重地一捶小桌面,又对镜郎道:“阿纪,你这事办得好,姨母念你的情呢,到时候抓住姜氏母子,钳制住了姜令望……哼,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如此这般,终于劝得新安放下一脸怒气,换上了笑脸。 捺山不过百来丈高度,一路如何赏花赏景,不消多提,天穹虽然阴云密布,没了烈日照耀,却也格外清爽宜人。只有广平告了体乏,走到一半,就由新安及侍女陪着,先去庆慧寺休息了,姜令望例行公事地问候了几句,也不忘叫上自己身边的小厮跟着去,却不是为陪着她,而是因为听了姜夫人的一句“须得早早地排起队来,云哥儿去了便能诊脉,别耽误了回城的时辰”。 镜郎远远缀在队伍最后,听着便觉好笑。 下山与上山,走得又不是同一条道路,听得姜夫人絮絮介绍:“这是寺中僧人、信众苦修之路,每日便是由此上山挑下清泉水……” 远远的,便闻见一股清苦幽微的菊花香气,镜郎精神一振,极目远望,青红交加的枫林掩映着数百亩沙田药草,尽头处,一片金红相间的菊花,花开如海,随着山风微微荡起涟漪。 庆慧寺山门掩映在百年古树之下,就连匾额也小小窄窄,尘痕斑驳。因这一日多有官宦家的女眷在,看不见青壮的僧人身影,只有两个五六岁的小沙弥持着笤帚,将门前阶下的银杏叶扫出沙沙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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