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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表情又放松了几分,干脆在条凳上躺了下来,将脑袋搁在子夜歌大腿上: “你还信不过我?我早就筹划好了,要写一出旷古烁今的大戏,方显称你子夜歌的大名。这戏我要写得缠绵悱恻,一唱三叹,起死回生,方显出鬼神之功来。就仿西晋绿珠与前朝关盼盼燕子楼故事,写一个绝世名伶,为情所误,含恨堕楼而终,却因一书生用情至深,起死回生,‘要教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方红叶想到妙处,嘴角微微带笑,一双眼睛黑亮亮的,握住子夜歌的手,紧盯着他的面庞,轻轻哼唱道: “‘要教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那子夜歌却微微变了脸色,缓缓将手从方红叶掌中抽出来,叹了口气,慢慢起身,道: “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把脸,回头该开饭了。” 方红叶脸上也倏然变色,一双修眉垂了下来,嘴角带着讥诮怨苦: “原来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究竟只是个摆设!你哪里是要回清平城唱大戏,你分明是要回去祭他!难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相知相伴,我替你写的这么多戏,在你心里,竟比不上——” 那子夜歌一甩袖子,声音变多了几分冷厉,跺脚道: “够了!” 他也不理会方红叶,径直出来,就往后院走去。僧灵罗忍不住跟了上去,那子夜歌在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来,叉着腰,瞪着僧灵罗道: “听了这么半天,还没听够?没听够的话,明天买票来继续听,今日恕不陪奉!” 僧灵罗心想,这子夜歌若不是个男儿身,这样子倒还真像个美貌泼辣的妇人,便微微一笑,道: “在下并不是来偷听你们谈话的。” 那子夜歌掰着小指头,撇了撇嘴角,朝僧灵罗飞了个白眼,娇哼道: “不是偷听,是做什么?老板我可不是什么寻常优伶,既不陪饭饮酒,也不伴游赏花,你要是请我唱戏呢——不好意思,我已经接了清平城的单子,隔日就要走了。” 僧灵罗微微一笑,道: “清平城远不远?不远的话,我倒也可以跟去得。” 那子夜歌听得此话,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仔细看了看僧灵罗,一双明眸里少了几分不屑,多了几分好奇: “别人说我是个戏疯子,没想到天下还有你这等听戏的疯子——难不成我走到哪里,你就跟着听到哪里?” 僧灵罗摇摇头,苦笑: “我对你的戏并不感兴趣。” 子夜歌听了更觉奇怪,走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了僧灵罗一番,戏谑道: “我还道是个至诚君子,却原来也是个风流郎君——你对我的戏不感兴趣,难不成对我的人感兴趣?” 僧灵罗苦笑更甚,摇头道: “我对你的人也不感兴趣。” 子夜歌瞪大了眼睛,微微嘟起嘴唇,语带娇嗔: “胡说八道,那你跟着我去清平城做什么?” 僧灵罗心无挂碍,便实话实说: “我想知道,你在台上的时候,究竟是使了什么法术,能令我仿佛能感受到你心中的喜怒哀乐?” 那子夜歌听了这话,先是不解,随后不敢相信,半晌方才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慢慢变成捧腹大笑,半日才停下来,指着僧灵罗道: “哎哟,天下竟有你这么傻的人——你听我的戏,不就是要跟着我一起感受喜怒哀乐的吗?” 僧灵罗微微不解: “天下竟然有这种人,花了钱不是为了吃饱穿暖,又或是得到指点进益,而仅仅是为了跟着你一起感受片刻的喜怒哀乐?” 子夜歌仿佛看着痴人一样看着僧灵罗,愈发觉得好笑: “喜怒哀乐乃人之常情,正如饮食男女,七情六欲——人光是吃饱穿暖不足,还要吃得美味,穿着舒适;那喜怒哀乐亦是如此,平日生活沉闷压抑,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到了戏园子里,跟着我们这等人,哈哈一乐,或是尽力一哭,方觉爽快,活着才觉得有滋有味。救命良药又岂在量多?愉悦欢乐,纵然是片刻,又岂不珍贵?” 僧灵罗听他说得在理,一时倒也无法反驳,也不好拿佛经之类的话来压他,心中却仍是不解: “纵然如此,你在台上一颦一笑,为何却如附体一般,教我仿佛知道你心中所感所思?” 子夜歌听了,又奇怪又好笑: “没想到你看起来仪表堂堂,似个风流公子,怎么做人好像道学先生一样,如此古板?这有什么好问的?天下之人的七情六欲,不过就是那么几种——你但凡动过情,知情之滋味,便只需研习琢磨,就懂得如何也勾起他人心中情思。” 子夜歌盈盈浅笑,半是戏谑,扭着腰走到僧灵罗面前,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的双眼,柔声道: “你可与人花前月下?你可与人耳鬓厮磨?你可与人轻怜蜜爱?你可与人诉说衷肠?那教你彻夜不眠、思之念之、心头微颤、念念不忘的,在你心中,可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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