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也是最后一步 (第3/3页)
童年就以这样的方式提前终止了。他天还没亮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晨练,为了能有足够强健的体魄。每天要学习各种琐碎庞杂的功课,除去纸上功夫,还包括剑技、格斗、搏击。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还被要求掌握各种各样偏门的知识,如识毒制毒、谍报手段,大部分普通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用不上这些。 父亲只简洁地告诉他,这就是身为胥恩菲尔德族人的宿命。这句话他一直不能理解,也许偶尔还会有逃脱这种生活的想法,但他的性情总会驱使他尊重父亲的安排,直到突然收到父亲的讣告,连夜乘坐跨越北境的蒸汽列车回到王都,成为新一任的兰彻斯特侯爵。 他那时太年少了,甚至还需要完成学业。同期的校友们大多都还过着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他却已经父母双亡,独自住在空落落的大宅邸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庇护他,每天都在冷冽的刀光剑影中图存,被父亲灌输的一切就在这样残酷的生活中统统派上用场。他重建了行刑者,再次树立起荒废了十年的铁律,成了里社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管理人。 有才能,有学识,有地位,甚至还有足以令人浮想联翩的外貌,但雪莱深刻地知道他并非完美无缺,在此时这样的意识尤为浓烈。他习惯用古井无波的姿态面对一切,对于敌人而言这是极好的隐藏手段,但对于亲人而言呢? 总是像一个失语者,无法直白地表达,无法表现得热烈与宽厚,只能在原处被动地等待有人发现自己的表里不一,那些在冷静的皮囊下汹涌的暗流。年幼时他总是不自觉畏惧严厉端肃的父亲,却又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父亲那样的人,并且将自己所经受过的不安和恐慌又全部带给了洛伊……? 尽管曾经的西奥多大人是何等为人称道,如果能做到父亲那般,也称得上是功成名就,但唯独这一点,他不想再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即使一直以来都如此谨慎,却还是不得不重蹈覆辙。 他真的是在想要因为那些恶毒的流言狠狠地责怪洛伊吗?不是的呀,真正的洛伊是什么样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怎么会轻信那些无稽之谈。他是在为了什么不快,他再明白不过,洛伊有了更亲密的人,他将不再被自己的弟弟需要,他有些慌了,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口呢,为什么要找那些陈词滥调让洛伊不高兴呢? 你不可以喜欢上拉斐尔殿下,不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而是因为……哥哥会很难过,仅仅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缘由。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雪莱真的不知道。 “大人,饭菜已经凉了。需要再加热一下吗?”沃尔夫冈走上来轻声询问。 “不用了。”雪莱终于换了一个姿势,还没痊愈的肩膀有些酸痛,“没有动过的和甜点都留着……洛伊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儿可能会饿。” 沃尔夫冈应了一声,仆人们上前安静地收拾起主人们不愉快的饭桌。 此时的洛伊恐怕是不能再享受到体贴的加餐了。 永夜乡除了更冷了一些,跟以往也无甚区别。灯红酒绿照旧,天塌下来先摧毁的也只是地表上光辉虚伪的楼阁。 他不再发抖了,像是终于回到水里的鱼。这里丑恶、杂乱、喧闹,此刻对他而言却是如故乡一样温暖的存在。沉浸在惯有的潮湿的腐臭中,他终于无需再掩饰自己的阴暗下作的一面,自我重新回到躯壳,哪怕那是他想就此摒弃的。 他下意识顺着一条眼熟的路往前走,身子偏偏斜斜,就像是喝醉了酒随时会倒在路边似的。他好像没有目的地,漫长无尽地走,然后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面前的店门紧闭着,从内上了锁,借着路上的光能看见一点漆黑的桌椅,老式的落地钟仍在滴滴答答。 洛伊愣了愣,不死心一般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 原来这里没有人在时也是如此冷清的。 洛伊有些出神,许久才开始慢慢反应过来,喜欢戴岩羊头套的酒保今天没有营业。 他一手摸着店门上的玻璃,将手掌和额头都贴上去,冻得生疼,缓缓地,迟钝地思考着,更像是在发呆。 但在他身后,几道黑影正不声不响地靠近,他们人多势众,却更加不急不躁、井然有序,一点一点谨慎地缩小包围圈,务必要让猎物无可挣脱。他们很懂得狩猎的规则,在发动攻势之前屏息凝神,隐藏行踪,就是要在对手完全没有产生警戒时将其一举扼杀。 这里是里社会,不受俗常的道德与律法拘束,弱肉强食的残酷丛林,不分贫贱,无论尊卑,任何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沦为他人的饵料。 在永恒的黑夜里,落单的薮猫失魂落魄,还尚未发现自己已经成为鬣狗们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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